馬穎心〈深水埗的變遷〉沙田循道衛理中學


  今天天氣特別寒冷,一醒來,還是瞇着眼睛,爸媽便興奮地說:「今天是回老家的大日子啊!」我心想:「不是吧?這麽冷才回老家?」經過他們再三催促後,我好不容易才推開美夢,從温暖的被子中跳起來。無奈我還小,只好嘆一口氣跟着父母展開漫長旅程。

  父母所說的「老家」是他倆的出生地——深水埗。從小便經常聽他們說關於老家的人與事,但我只是一直居住在大圍,而今天不知那來的興致,選擇寒冷的日子回老家一趟,也算是聖誕旅行吧。

  一路上寒風不斷洗刷我的臉,肚子不斷地抱怨,使我疲憊不堪。好不容易才到達深水埗,飢寒交逼的緣故,使我不管美食抑或剩菜也通通吃進肚子裏,然後延續我的美夢。

  翌日清晨,爸媽便逼不及待地要當導遊,帶着我到處遊覽、探索。到了第一站,他們說:「我們身處關帝廟,雖然這歷史悠久卻毫不殘舊。這裏不但供奉關帝,還供奉朱立大仙、文昌帝等。你爸最愛古鐘,而我就最愛這亭子,你呢?」我雙眼轉了一圈便答:「我最愛這張桃園三結義的畫!」他們笑了笑,便繼續出發了。

  經過天后廟,再經過懷舊小食店,忍不住停了下來。爸爸說:「這些小食,以前的人經常吃呢!」媽媽便開始介紹各式各樣的小食:「麥芽糖、蝦片、角仔、孖條……真的好懷念那些年啊!」爸爸也感歎道:「可惜現代人只愛吃薯片蝦條……從前的風味已很難找到了。」雖然我不能完全理解他們的感受,但也感受到他們的悲傷……

  一路上,他們沒多說話,使我不斷幻想從前的生活,一個又一個問題浮現在我腦海裏:究竟從前的生活是怎樣的呢?鄰里鄉黨熟絡嗎?到了第二站,他們停在桂林街的路牌上,皺了皺眉頭,帶點悲衷道:「這裏……不同了。」我好奇地問:「甚麼不同了?」他們緩緩道:「新亞書院始創時期,是位於桂林街的唐樓之上。但現……現在……唉……」

  我發現他們正在呻吟,立即問道:「你……你們怎樣啦?是不舒……舒服嗎?」媽媽說:「不!不!唉,是因為從前的新亞書院竟……變成豪宅!真是……真是太不合理了!」「甚麼?書院變成豪宅?這……這也太離譜了吧?」我驚呼道。「唉,現實殘酷啊!一句『重建』便真的重『新』建設,去舊立『新』,真的以『人』為本啊!哈哈!」

  「但……但重建不是為了復修殘舊的樓宇,並致力保留地方特色嗎?政府的理念是為了造福社群啊!」我疑惑問道。「傻女,香港寸土寸金。這些在政府眼中既殘破不全,又沒經濟效益的樓宇,又怎能生存下來啊?」媽媽半帶玩笑,半帶淒涼道。「繼續旅程吧!」爸爸提起精神說。

  突然,我想起一直遊覽的景點也使爸媽感慨萬千,便快快禱告祈求下一景點能助他們懷念青蔥歲月,昔日風光,怎料……一到達,我便心知不妙,便擋着他們的視線,急忙道:「爸媽,不如去對面警署遊覽吧!」「不用遮掩了,不用了!全都清清楚楚看見了!」爸爸怒氣沖沖道。「爸啊!別……」「唉,連棚仔也……也難逃一劫啊!啊……」媽媽淚容滿面打斷了我的話。「媽啊,爸啊,我……我也不知該怎樣安慰你們啊!別……別這樣好嗎?」我措手不及說。

  「不用安慰了,不用了。我們只是一下子消化不了,給我們點時間,就可以了。」爸爸面無表情道。「想不到才幾年,這裏也面目全非了……」媽媽一邊用手帕抹淚,一邊道。「媽啊,爸啊,這裏還沒拆遷啊,只是……」「只是不用多久便要散落各方了,棚仔也要消失了……」媽媽歎一口氣道。「唉!」大家異口同聲說。

  爸爸媽媽之所以難過,是因為又有一個即將「被消失」的文化地標,它雖是個亳不起眼的臨時小販市場,但卻是學生、時裝設計師、主婦的尋寶之地,也是二十多個檔主畢生心血所在。那裏售賣各式各樣、價廉物美的布料,所以稱為「棚仔」。不幸的是在今年八月,布販收到通知,政府要收回土地興建房屋。一份通知,就打算為這一切劃上句號。

  在「棚仔」,找到的不是埋怨,更不是互搶生意,而是自食其力的獅子山精神,街坊間交織着的老香港情。「棚仔」的每匹布內都有一個辛酸動人故事,而眾檔主為表達己見便把訴求縫在布上。亦因為政府收地,忽然間很多人到訪「棚仔」,更有不少熱心青年為他們發聲,縫下心聲,爭取保留這個擁有香港特色的文化之地,漸漸拼湊成香港人集體回憶的「百家布」。爸媽就是看到充滿真摯心聲,只求不遷不拆或原區集體安置的「百家布」而心酸、感動、氣憤。

  「咦,那邊好多人啊!」我驚訝地指着人群道。「是記者會。」爸爸平緩道。「那不是正是一個好機會嗎?是一個好機會啊!」我驚呼道。「甚麼好機會啊?」媽媽雛着眉頭問。「你們想想,若我們趁這機會發聲,那一定能引起許多人的注意,這樣……說不定能使政府改變主意啊!」我自豪道。「這……這沒用的,只憑我們三個,怎能使政府回心轉意啊?」媽媽垂頭喪氣道。「正所謂『世上無難事,只怕有心人』我們努力一定成功!」我滿懷自信道。

  於是,我沒再等父母說話,便拉着他們走進人群。其中一位檔主東叔正在分享,手中拿着何正岐刀莊打造的鉸剪:「我在這裏敬業樂業做了三十八年,亦做得挺開心,八十二歲都希望繼續做下去。它跟了我五十多幾年,雖然已生鏽,但我亦不捨得扔棄……」

  待他分享完畢,眾檔主及支持者開始異口同聲大叫口號。「機會來了!」我堅定說。我們互看一眼,一起點頭,便加入他們,齊心叫道:「要求不遷不拆!要求原區安置!要求集體安置!要求……」眾人的目光立即轉投我們身上,爸爸帶領我們威風凜凜地站在記者會桌旁,用堅定的眼神望向鏡頭,繼續叫口號……

  記者會終於結束,我們也己聲嘶力竭了,細心的檔主立即送來三碗暖水。喝下後心也温暖了許多,唯風仍然強勁、寒泠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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