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樂軒〈愛秩序灣的霧〉迦密柏雨中學


  迷霧把愛秩序灣包圍,像海浪般從海上一浪一浪地滾來。外界的人看不見愛秩序灣內的世界,在內的人也看不見外面的世界;或許,是從來沒想過去看。

  在愛秩序少校十年的管治下,愛秩序灣公平有序,從來沒有貧困、紛爭和犯罪。居民安居樂業,而且,他們都很敬愛愛秩序少校,每個人都手持一本《愛秩序語錄》,而且,每天都要朗讀一遍。街上貼滿愛秩序少校的個人海報。顯然地,愛秩序少校在居民心中是英雄,是偉大的領袖,更是名留史冊的偉人。

  有一天,兩個人從外面的世界進來,海灣的居民告訴他們說:「只要守秩序,就能在這裏生活下去。」這兩個人知道,霧每天都會入侵愛秩序灣,而霧每次的散去,總會有些居民伴隨着消失。他們開始時躲在家裏不敢亂走,居民卻告訴他們說:「只要守秩序,沒事的。」

  兩人覺得不對勁,便去找愛秩序少校,但他告訴兩人,政府從未立案查辦,亦從未想過這樣做。兩人氣憤難平,便立刻從家裏取出雨傘,前往愛秩序廣場示威。據說雨傘是一場兩年前在愛秩序灣發生的革命象徵物,同時象徵民主。當他們拿雨傘出來時,居民竟不知雨傘是甚麼,但每個人的眼中都不自覺地閃過一絲不安和憤怒,隨即又回復一如以往的冷漠表情。這兩個人舉着雨傘在市民面前高呼口號,告訴居民他們被少校欺騙了,告訴他們何為民主。但,居民聽見後面色一沉:「別中傷愛秩序少校!人們消失不是很正常的嗎?不然我們為何要配合少校的強制生育計劃呢?」一個居民反問。「保秩序,反民主!」「處死!流放!」一批居民從人群走出來說。兩人雙眼中的熾熱冷卻了。那其中一人搖搖頭,喃喃道:「秩序?我原本也是愛秩序的人啊……」隨後望向海岸線,霧又來了。霧溫柔地往岸上走,好像沒有任何殺傷力,卻慢慢地把愛秩序灣吞噬。不過這兩個人不怕霧了,低頭往霧走去,喃喃道:「難道從來沒有革命嗎……」兩人對望,霧裏似乎有東西在等他們,感覺被一雙眼睛監視着。霧,吐出一口煙,把兩人圍住。兩人回頭一看,居民的面貌已不可見。霧包圍着居民的面目,包圍着整個愛秩序灣,包圍着他們的心。

  第二天,愛秩序少校坐在辦公室,悠閒地享受下午茶。他拿起一支筆,翻開自己的記事本,將那兩個不應存在的人的名字劃掉。他哼着歌,拿出一本文件夾。那份文件夾叫《反秩序記錄冊》,然後把昨天那次不應存在的示威報告拿出來,放進「忘懷洞」裏。「忘懷洞」據說可以使令人煩惱、後悔、憤怒的歷史從史冊上消失,是歷代統治者喜愛的武器。愛秩序少校看着那幾份報告在大火中被燒毀,紙角捲起了,變成古銅色,然後一一化為灰燼。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不應存在的記憶——兩年前的革命,他同樣用了「忘懷洞」,只是那次焚燒的文件量比這次多一點。他打開窗,望向海灣,迷霧仍舊籠罩海灣;霧中,市民竟可以繼續生活,彷彿已習慣了看不見身邊的事物。愛秩序少校的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。這一仗,是愛秩序少校贏了。他轉身打開世界地圖和偉人名冊,他告訴自己,這只是個開始。

  十年後,愛秩序灣宣佈獨立,離愛秩序少校建立新世界新秩序的理想又邁了一大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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